13岁女孩视频连线妈妈“直播”服毒，比毒药更毒的是抑郁

13岁的女孩小诗用手机视频跟妈妈连线，当着妈妈的面“直播”喝下了半瓶农药，等妈妈赶到家时，她已经口吐白沫昏迷倒地，送到医院几个小时后不治身亡。她的妈妈拿着孩子的血样来我们这里做毒物检测分析，哭着说：“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药这么毒，直接要了我女儿的命？”

而比这农药更毒的，其实是小诗患有抑郁症，已经患病近两年了。

在这两年中，小诗闹过两次自杀，都是服用过量的药物，前两次都抢救过来了。小诗父母于三年前离异，小诗跟着妈妈住。这一次，小诗妈妈因有事要外出几个小时，不曾想孩子就出了事。

“她是解脱了，我怎么办……”小诗的妈妈失魂落魄地坐在实验室接待前台的椅子上，眼神麻木而绝望。

亲耳听到这样惨烈的故事，博睿检测实验室的年轻工程师们纷纷不淡定了，“天啊，天天接到抑郁症自杀的病例检测，我都快抑郁了！”

的确，翻开博睿检测实验室的工作日志，几乎每天都有青少年因服用过量药物而送检的案例，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患有抑郁症。我们接待的患者中，13岁至16岁的青少年居多，年龄最小的是一个9岁的小男孩。

每天都有青少年服用过量药物导致各种毒物反应的样本送来，就连实验室“最不关心身外事”的工程师也开始关注到这个问题：现在的孩子们都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多孩子抑郁？

这个问题不只在工程师们的脑海中盘旋，也在这些送检的父母脑海中盘旋：

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抑郁了呢？

我们也没对孩子怎么着啊，孩子怎么就抑郁了呢？

提起青少年抑郁症，我们似乎总听到这样的评价：“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他们的生活已经够好了，还是矫情，娇惯。”

事实上，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预计现有3.5亿人患有抑郁症，却只有不足一半的患者接受有效治疗。作为一种常见病，抑郁症已成人类第二大“杀手”。

世界卫生组织报告称，所有精神卫生疾患中有半数始于14岁，但大多数病例未被发现，也没有得到治疗。在全球范围内，抑郁症是15~19岁青少年疾病和残疾的第四大原因。对于女孩而言，她们在成长过程中，比男孩更有可能面临抑郁症的风险。

为此，1992年，世界精神病学协会发起提出将每年10月10日定为世界精神卫生日，呼吁社会以关爱取代歧视，正确看待精神卫生疾患。今年的主题定为“青春之心灵，青春之少年”，呼吁人们关注日益严重的青少年精神卫生健康。

据报道，我国青少年抑郁症发病率逐年上升，出现率达 50% ，而高中生占 40% 左右。抑郁症已经成为威胁青少年健康成长的主要疾病之一。

博睿检测接诊的病例样本也印证着以上观点，多数家长叙述，孩子在初二、初三阶段开始出现抑郁症状，初三、高三阶段发展为重度抑郁症的不在少数。

郑州14岁的女孩小尹隔三差五就会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小刀划出几道口子，她认为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痛苦挣扎，所以只有用这种方式来帮助她去缓解别人不能懂的痛苦。

她的接诊医生说：“这样的孩子有很多。他们一次一次地伤害自己的身体，并不以死亡为目的，只用自伤行为来减轻自己无处宣泄的负面情绪。”

我们9月7日接诊的病例**郦的家长也痛苦地表述：“一年内孩子已经试图自杀3次，每次都是服用大量药物，但还不至于致死。”

澳大利亚抑郁症患者特瑞·卢森瓦德和昆士兰大学心理学院教授黄天宝合著的《战胜抑郁的十二堂课》中认为，“任何人都有可能得抑郁症，抑郁症发生在社会各个阶层，不仅影响患者本身，还会影响和患者关系亲近的人。所以这也就不奇怪抑郁症会在家庭中‘遗传’。”

“关于抑郁症是由遗传还是教养或者环境因素造成，科学家们还在争论，很可能是由这些因素共同造成的。即便某人真的携带抑郁的致病基因，通常也是由压力或不愉快生活事件所激活，进而引起抑郁发作。”

由此可以看出，找到“激活”抑郁发作的因素非常重要。

长期以家庭为主导进行专业心理治疗的李维榕博士和他的团队进行了一项长达十几年的研究，发现儿童的精神病理与父母的婚姻冲突有着高度关联。

生活在父母之间高度冲突的家庭中的儿童面临严重的精神健康问题和未来精神障碍的风险。其中不和谐的程度不一定涉及身体或言语暴力，但儿童可能会对父母夫妻关系冲突、父母间暴力、激烈的离婚和/或对父母一方不公平的贬低做出反应，会导致儿童行为、认知、情感或身体症状增加。

李维榕团队收集的孩子声音，并非只是语言上的表达，也包括生理上的。所谓生理的表达，指的是五脏六腑，也可称为“肺腑之言”。

原来身体是会说话的，它会因应外来的压力，从而调整体内的各种反应。如果没有危机，就会从容应对；如果感到危机，就会身体紧张，包括心跳加速或减慢、汗腺分泌增多或减少等等，那是一种在面临险境时，盘算要向前冲还是往后逃的一种身体状态（fight or flight）。如果压力升级，危机感到达顶点，身体就会自动“关机”，成为一种脱离状态（disassociate）。

有趣的是，当父母发生矛盾时，孩子的生理反应，与动物面临大敌时一模一样。从孩子心跳的频率，汗腺的分泌，就可以听到他们的身体在说什么。

一个五岁小女孩，当她的母亲埋怨父亲不懂得照顾孩子，夜里踢掉被盖也不懂得再帮孩子盖上，女孩的心率一下子就由原本每分钟九十多跳到一百五十多。问起她来，她十分气愤的为爸爸抱不平，说：“不是的，妈妈不应该骂爸爸，他有为我们盖被子的！”但是看到母亲气得流泪，她立刻改口，说：“不说了，不说了，妈妈生气了！”

另一个十四岁男孩，当他的父母由强烈争吵以至完全沉默时，他的心率也由原本每分钟九十五下跌到四十以下，一种几乎关机状态。他解释说：“沉默，是死亡的前奏，当他们沉默无言时，就一定会有事情发生！”这个男孩的问题是肚子痛到不能上学，心率跌到几乎叫停，压力全跑到肚子去了。

不是所有孩子都用语言表达的，一个十二岁患有选择性缄默症的男孩，当离异的父母在争论孩子缺乏表达能力时，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心跳反覆高低，而眼角中，一直挂着一滴泪。

孩子的身体，会不断地吸收及反应父母所发散出来的气息和历程，这是一种自动反应，完全不受思考控制，是哺乳动物的本能。

家庭破裂及失去父母，对孩子来说，与天灾人祸所造成的创伤同样严重。口中不说，身体也会说出来。

父母离异，无疑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困扰和失落，但是孩子一般都具有很强的弹性，父母分手分得干净利落，孩子也会很快适应，甚至在过程中变得成熟和对人体谅。惟独父母之间的矛盾长期不能解决，才是对孩子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很多父母已经离婚多年，彼此的恨意却没有因年月而削减，孩子夹在中间，生理状态长期处于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他们的免疫系统又怎能不受影响，因此这些孩子大都患上各种生理及心理问题。

一个十六岁患上忧郁症的少女，父母已经分手七年，但是一见面就不停互相攻击，而她的心率也由每分钟八十九升到一百八十一，问起她来，她说：“我想，我就是他们拳击手套内的填充物，尽量减低他们互擎时那每一拳的威力！”只是如此一来，每一拳都打在她身上！

一个八岁小男孩患有失眠症，夜夜想着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他们说不快乐，所以要分手，但是已经四年了，他们还是没有快乐起来，那么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

其实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父母活得身心舒泰！

一个不停自残和自杀的少女对她母亲说：“你每句鼓励的话，对我来说都是toxic positivity！”

何谓toxic positivity？可翻译为「有毒素的积极性」。李维榕团队认为，毒性积极，指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过份及无效地强调一种快乐和乐观的状态，这种积极是一种否认、尽量减少、及否定人生真实的情感经验。当一个人表达出过度积极时，同时是把我们一些正常的消极情绪抹杀了。

就如上面那位母亲的每一句正面的话，的确没有减低女儿的消极，反而让她更加觉得生无可恋。

一位被诊断出癌症晚期的母亲说：“每个人都安慰我说，不要失望，一切都会变好的！即使这些人的用意良善，但是当他们企图以乐观的言词减低我的痛苦时，不但不是支持我，反而是连我感到失落也不成！这种善意是带有毒素的！”

但是，这种「毒性积极」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无处不在：如果你埋怨工作不愉快，别人就会说，总比没有工作好；你失恋心碎，别人也会安慰说，你一定会找到珍惜你的人！

这些善意的鼓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种恶意的侵犯。出自一般人也就算了，出自身边亲密的人，杀伤力就更大。

有位患上忧郁症多年的妻子说，每次感到情绪低落，最怕见到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她说：“我已经心情低落，对身旁的人特别敏感，每次他来帮我打气，都会令我更加失控！”丈夫却说：“我每见到她如此失控，就怕自己应付不来！只好尽量保持乐观！她却认为我嬉皮笑脸，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父母一般不会生硬地打骂孩子，但是毒性积极行为却无处不在。孩子碰到任何挫折，都赶忙为他们加油，总是提倡积极灌输正能量。正因如此，孩子就凡事只能向好处想，剥夺了他们面对人生各种哀伤和无奈的正常经历。

其实孩子无论想倾诉什么，需要的只是对方的聆听，而不是一番劝戒，甚至一顿教导！问题是真正能够聆听的人很少，尤其一些负面的情绪，真的让人愈听愈沮丧，很容易就想说些鼓励的话，殊知不但达不到鼓励的功效，反而让孩子感到被冷落，甚至被否定了。

有一出名为 Inside Out 的动画，把我们内心各种情绪演译成独立的卡通人物，在各种分别代表「喜」「怒」「哀」「乐」的人物当中，我们都只选择「欢乐」，不愿意见到「哀伤」。但是当一个人心力交瘁，无法继续向前走时，单是靠「欢乐」却怎样也拉他不动，最后只有把「哀伤」找来，痛哭一场，才有康复的可能。

这个故事的教训，就是人生所有感受，包括喜怒哀惧爱恶欲，都是正常的；不单单是快乐或积极的感觉才是好感觉。因为正面与负面，并非一般人想像的那么非黑即白，快乐并不一定代表正面，悲哀也不一定就是负面。它们都是人类各种情绪的一部份，都有它们存在的价值，包括忿怒、恐惧和失落。虽说忿怒会伤肝，但是该怒而不怒，一样会憋出一身毛病来。

孩子有抑郁倾向，或诊断出抑郁症了，家长也不要恐惧和绝望。正如抑郁症患者特瑞·卢森瓦德所说的，不要把抑郁症当成一种病，它只是一个问题。也不要指望完全治愈抑郁，而应该学会科学地“控制”抑郁。

控制抑郁不像在伤口上贴创口贴那么简单，它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家长只有和孩子一起正视这个问题，并学会运用一些科学有效的心理工具，慢慢解开抑郁对孩子的“控制”。

我们控制得越好，抑郁的力量就越小；最终就能把曾经引发抑郁的“问题”事情，当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轻松处理掉。

1.【澳】Therrie Rosenvald ， Tian P.S.Oei 著《战胜抑郁的十二堂课》，[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2.亚洲家庭治疗学院创办会长及临床总监李维榕博士部分观点。